【岩魈】囚鸟⑩-鸢（接稿版）

完结了。

再醒来时，魈恍惚看到钟离守在他的床边。

手被紧紧握着，那人眉头微蹙，似在担心。

半梦半醒间，魈有些恍惚，好像，他又看到了那个温柔的神明。千万年前……他除魔归来，业障爆发，将自己弄得一身的伤，那个人也是这样守在床头，给他治伤，给他压制业障，陪着他不眠不休，直到他醒来。

一瞬间，他眼角发酸，喉头发涩，甚至有了落泪的冲动，一句“帝君”似乎要脱口而出。然而……眼神一转，他看到了熟悉的囚笼，心情瞬间跌入谷底。

“钟离……”魈开了口，声音沙哑。

“我在这里。可有哪里不舒服？你已经昏睡两天了。”钟离握着他的手，担忧的看着他。

“我没事。”魈想坐起来，但是鼓胀的肚子让他动作不便，他拒绝了钟离的帮助，废了很大的力气，才靠在了床头。

“钟离啊……”魈看着钟离，双目无神。犹豫了很久，他决定问最后一次：“我想离开。”

如果，如果这一次钟离不再拴着他，他就……

但是，还没等魈想到他就怎么做，钟离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。

“离开？你是我的伴侣，你想离开我去哪里？留在我身边，就像之前那样，不好吗？”

魈木然的听着，耳边又开始了阵阵耳鸣。他不知道钟离说了什么，只知道钟离不打算放他走。

毫无疑问，如果他再表现出想要逃离钟离的念头，钟离就会恢复从前的样子，将他关在这里，一直到他生命尽头。

不……不可以。

我不可以一直待在这里，也不要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。我要看到阳光和蓝天……拥抱我的自由。

身体的状况也让魈不想再和钟离周旋下去了，想着这些日子钟离对他的放松，他抬起了头，机械的露出了这段日子经常做的，属于夜叉的笑：“你在想什么呢，脸色那么差。我只是想说……一直呆在家里太闷了。我想出去转一转。你陪着我，怎么样？”

钟离一双眸子紧盯着魈：“我很担心……魈。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，出门的话，我怕发生意外。”

“不会的。你看……我都已经待在这里好久了，孩子也快要出生，一直在家里闷着也不好啊。只是出去转一转，大不了就只慢慢的走。而且有你陪着我，不会有事的。我相信你能保护好我。”

钟离看着他，犹豫许久，最终答应了魈的请求：“好吧。”

“多谢先生。”魈看着钟离，露出了被囚禁以来，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。

……

当天晚上，吃完晚饭后，钟离就带着魈出了门。

魈看着夕阳。

新鲜的空气吸入了肺腑，魈深呼吸一口气。他抬起头，看到天空，天边的云绽放着鲜艳的红，是被蓝天衬着的火烧云。地平线上方，夕阳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美和光。

时隔多日，魈终于又看到了广阔的世界，此时，恍若隔世。

之前，为了生计奔波，他并没有注意过这些景色，此时，经历了那些失去自由的日子，再次看到天空之时，他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。

果然，人的劣根性始终如一，只有失去了，才知道有多珍贵。

魈迈开步子。他慢慢的走，打量着四周的景物。走了许久，走到了车水马龙的街道，两旁是店铺。

魈慢慢的走着，看着，心里一片宁静。看到了卖奶茶的店铺，魈忽然笑了，停下了脚步。

“先生……有点渴了。我歇一会儿，你去帮我买一杯。”

魈对钟离笑。

那个笑容太过晃眼了，仿佛绽开的花，一瞬间，仿佛四周的色彩都变成了黑白，有颜色的，只有魈的笑颜。

钟离点头。

“好。那你好好等着我，我马上就回来。”

魈点头后，钟离不放心，又反复叮嘱了几句，才进了奶茶店。

店里有几个人在排队，钟离就排在了队尾。

“一杯珍珠奶茶。热的，谢谢。”第一个人拿了奶茶走，第二个人对服务员说着，拿出了手机付款。

钟离听着，突然想到，魈好像没告诉他想喝什么，转头想要出去。

就在这时，外面传来了嘈杂声。钟离本能的觉得不对劲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，挤开了其他排队的人，疯了一般跑到店外，结果只看到，那本应站在原地等着他的人儿，此时正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，一辆卡车来不及刹车，那瘦弱的身躯几乎是瞬间就飞了起来，像鸟儿一般，也像断了线的风筝，飞向了天空，也飞离了他身边。

“魈——！！”

钟离目眦欲裂，疯了一般跑上前，但是却只接住了倒在血泊中，血肉模糊，没了气息的少年。

魈在卡车驶过来时，张开了双手，微笑着闭上了眼睛。身躯飞起来了。痛，很痛。撕心裂肺的痛。但是他不在意。千百年前，在业障发作时，可比现在痛的多。

没有知觉了。魈的意识渐渐模糊。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喊他的名字。是谁？不重要了。他感觉自己现在飘飘然，仿佛走在云端。

原来鸟儿在天空中翱翔时是这种感觉吗？自由……真好啊。

一片血泊中，躺着面色苍白的少年。血在地上流成一片，仿佛盛开的曼珠沙华，昭示着生命的凋零。但是，少年的嘴角却微微扬起，他笑着，拥抱他的死亡。

也……拥抱他的自由。

另一个人，抱着少年疯狂嘶吼，却再也唤不回他的生命。钟离似乎这时候才想起，魈是自由的鸟儿，他不属于任何人，也不属于他。而他，自顾自的想着千年前的他们，想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爱人应该好好护在身边，想着魈不应该离开他，却忽略了，魈是自由的鹏鸟，他属于天空。魈根本不会甘愿做任何人的金丝雀，即使那个人是他。

他不应该那么做。钟离想。他知道，自己度过了那么多孤独的岁月，磨损已经让他疲惫不堪。但是，他本以为，在魈面前，他还会是当初的钟离。

他没做到。魈用生命告诉他，他是错的。钟离悔不当初。但是，如果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当初，哪有那么多早知道？

是他，亲手害死了自己所爱之人。

钟离抱起魈的尸体，哽咽着，带着魈，带着他们还未出生就死在母亲腹中的孩子，一步一步离开。